潼關吏
唐代：杜甫
士卒何草草，筑城潼關道。
大城鐵不如，小城萬丈余。
借問潼關吏：修關還備胡？
要我下馬行，為我指山隅：
連云列戰格，飛鳥不能逾。
胡來但自守，豈復憂西都。
丈人視要處，窄狹容單車。
艱難奮長戟，萬古用一夫。
哀哉桃林戰，百萬化為魚。
請(qing)囑防關將，慎勿學哥舒！
譯文
士卒勞役是多么勞苦艱辛，在潼關要道筑城。
大城比鐵還要堅固，小城依山而筑，高達萬丈。
請問潼關吏：你們重新修筑潼關是為了防御叛軍嗎？
潼關吏邀請我下馬步行，為我指著山隅為我介紹情況：
“那些防御工事高聳入云端，即使飛鳥也不能越逾。
胡賊來犯只要據守即可，又何必擔心西都長安呢。
您看這個要害的地方，狹窄到只能一輛車子通過。
在戰事緊急時揮動兵器拒守，真是‘一夫當關萬夫莫開”呀。”
“令人哀痛的是桃林塞那一敗仗，唐軍死傷極多，慘死黃河。
請囑咐守(shou)關(guan)諸將(jiang)領，千萬別蹈哥舒翰倉(cang)促應戰的(de)覆轍。”
創作背景
此詩(shi)作(zuo)于唐(tang)肅(su)宗乾元二年（759年）。詩(shi)題下有小注：“安祿山兵北，哥舒翰請(qing)守潼(tong)關(guan)，明皇聽楊國忠言(yan)，力(li)趣出兵，翰撫膺慟(tong)哭，而(er)出兵至(zhi)靈寶潼(tong)關(guan)遂(sui)失守。”
賞析
此詩開頭(tou)四句可(ke)以(yi)說是對筑(zhu)(zhu)城(cheng)的(de)士(shi)兵和潼關關防的(de)總寫。漫漫潼關道上，無數(shu)的(de)士(shi)卒在(zai)辛勤地修筑(zhu)(zhu)工(gong)事。“草(cao)草(cao)”，勞苦的(de)樣子。前面加一“何”字，更流露出(chu)(chu)(chu)詩人無限贊嘆(tan)的(de)心情(qing)。放(fang)眼四望，沿著起伏的(de)山(shan)勢(shi)而筑(zhu)(zhu)的(de)大小城(cheng)墻，既高(gao)峻又牢固，顯示出(chu)(chu)(chu)一種威武的(de)雄姿。這里(li)大城(cheng)小城(cheng)應作互文來理解。一開篇杜甫就用簡括的(de)詩筆寫出(chu)(chu)(chu)唐軍加緊修筑(zhu)(zhu)潼關所給予他的(de)總印象(xiang)。
“借問(wen)潼關(guan)(guan)吏(li)：‘修關(guan)(guan)還備胡？’”這兩句引出了“潼關(guan)(guan)吏(li)”。胡，即指安史叛軍。“修關(guan)(guan)”何(he)為(wei)，其(qi)實杜甫是(shi)不須(xu)問(wen)而自(zi)明的。這里故意發問(wen)。而且又有一個(ge)“還”字，暗暗帶出了三年前潼關(guan)(guan)曾經失守一事，從而引起人們對(dui)這次潼關(guan)(guan)防衛效能的關(guan)(guan)心與懸(xuan)念。這對(dui)于開(kai)拓下文，是(shi)帶關(guan)(guan)鍵性的一筆。
接(jie)下來(lai)(lai)(lai)，應該是(shi)(shi)(shi)潼關(guan)吏(li)(li)(li)的(de)(de)(de)回答(da)了(le)。可(ke)是(shi)(shi)(shi)他(ta)(ta)似乎并不(bu)急于作答(da)，卻“要（邀）我下馬(ma)行，為我指山隅(yu)”。從結(jie)構上看(kan)(kan)，這(zhe)是(shi)(shi)(shi)在兩段對(dui)話中(zhong)插入(ru)一段敘述，筆姿無(wu)呆滯之感。然而(er)(er)，更(geng)主要的(de)(de)(de)是(shi)(shi)(shi)這(zhe)兩句(ju)暗承了(le)“修關(guan)還備胡”。杜甫憂(you)心(xin)忡(chong)忡(chong)，而(er)(er)那(nei)位(wei)潼關(guan)吏(li)(li)(li)看(kan)(kan)來(lai)(lai)(lai)對(dui)所筑工事充滿了(le)信(xin)心(xin)。他(ta)(ta)可(ke)能以(yi)為這(zhe)個問題不(bu)必(bi)靠解(jie)釋，口(kou)(kou)說(shuo)不(bu)足為信(xin)，還是(shi)(shi)(shi)請下馬(ma)來(lai)(lai)(lai)細細看(kan)(kan)一下吧。下面八(ba)句(ju)，都是(shi)(shi)(shi)潼關(guan)吏(li)(li)(li)的(de)(de)(de)話，他(ta)(ta)首先指看(kan)(kan)高聳的(de)(de)(de)山巒說(shuo)：“瞧，那(nei)層層戰柵(zha)，高接(jie)云天，連(lian)鳥也難以(yi)飛越。敵兵來(lai)(lai)(lai)了(le)，只要堅決自(zi)守(shou)，何(he)須再(zai)擔心(xin)長(chang)安的(de)(de)(de)安危呢！”語調輕松而(er)(er)自(zi)豪，可(ke)以(yi)想(xiang)象，關(guan)吏(li)(li)(li)說(shuo)話時因(yin)富有信(xin)心(xin)而(er)(er)表現(xian)出(chu)的(de)(de)(de)神采(cai)。他(ta)(ta)又(you)興致勃勃地(di)邀請杜甫察看(kan)(kan)最險(xian)要處：老(lao)丈，您看(kan)(kan)那(nei)山口(kou)(kou)要沖，狹窄得只能容(rong)單(dan)車通過。真是(shi)(shi)(shi)一夫當關(guan)，萬夫莫開(kai)。這(zhe)八(ba)句(ju)，“神情(qing)聲口(kou)(kou)俱活(huo)”（浦起龍《讀(du)杜心(xin)解(jie)》），不(bu)只是(shi)(shi)(shi)關(guan)吏(li)(li)(li)簡(jian)單(dan)的(de)(de)(de)介(jie)紹，更(geng)主要的(de)(de)(de)是(shi)(shi)(shi)表現(xian)了(le)一種“胡來(lai)(lai)(lai)但自(zi)守(shou)”的(de)(de)(de)決心(xin)和“艱難奮長(chang)戟”的(de)(de)(de)氣(qi)概。而(er)(er)這(zhe)雖然是(shi)(shi)(shi)通過官(guan)吏(li)(li)(li)之口(kou)(kou)講出(chu)來(lai)(lai)(lai)的(de)(de)(de)，卻反映了(le)守(shou)關(guan)將士(shi)昂揚的(de)(de)(de)斗志。
緊接關(guan)吏的話(hua)頭，詩人卻沒(mei)(mei)有(you)贊語，而是(shi)一(yi)番深(shen)(shen)深(shen)(shen)的感慨(kai)。因為(wei)詩人并沒(mei)(mei)有(you)忘記“前(qian)車(che)之覆”。三年(nian)前(qian)，占據了洛陽的安祿山派(pai)(pai)兵攻打潼關(guan)，當時守將哥(ge)舒翰(han)本擬堅守，但為(wei)楊國(guo)忠所疑忌(ji)。在楊國(guo)忠的慫恿下，唐(tang)玄宗(zong)派(pai)(pai)宦官至潼關(guan)督戰(zhan)。哥(ge)舒翰(han)不得已領(ling)兵出戰(zhan)，結果全軍覆沒(mei)(mei)，許(xu)多將士被淹(yan)死在黃(huang)河里。睹今(jin)思昔，杜甫余(yu)哀未(wei)盡，深(shen)(shen)深(shen)(shen)覺得要特別注意吸(xi)取上次失(shi)敗(bai)的教(jiao)訓(xun)，避免重蹈覆轍。“請囑防關(guan)將，慎勿(wu)學哥(ge)舒。”“慎”字意味深(shen)(shen)長，它并非簡單地指責(ze)哥(ge)舒翰(han)的無能(neng)或失(shi)策(ce)，而是(shi)深(shen)(shen)刻地觸及了多方面(mian)的歷(li)史教(jiao)訓(xun)，表現了詩人久久難(nan)以消磨的沉(chen)痛悲憤(fen)之感。
與“三別”通篇作人物獨白不同，“三吏”是夾帶問答的。而此篇的對話又具有自己的特點。首先是在對話的安排上，緩急有致，表現了不同人物的心理和神態。“修關還備胡”，是詩人的問話，然而關吏卻不急答，這一“緩”，使人可以感覺到關吏胸有成竹。關吏的話一結束，詩人馬上表示了心中的憂慮，這一“急”，更顯示出對歷史教訓的痛心。其次，對話中神情畢現，形象鮮明。關吏的答話并無刻意造奇之感，而守關的唐軍卻給讀者留下一種堅韌不拔、英勇沉著的印象。其中“艱難奮長戟，萬古用一夫”兩句又格外精警突出，塑造出猶如戰神式的英雄形象，具有精神鼓舞的力量。
